黄土高原上有条狐狸沟

陈长春

一个地方之所以吸引你，是因为她特有的味道，这种味道不仅仅来自风土、民情，更缺不得的是历史和自然的景致。

想游山西大同是很早的计划了，5年前的秋季途经大同时曾做两日短暂停留。大同古称平城，曾经是南北朝初时占得天下六七的北魏王朝的国都，当那个24岁亲政并锐意革新的魏孝文帝拓跋宏决定从此地迁都至洛阳时，他也许不知道，他的这一决定完成了历史发展的一个华丽的转身，阴柔的农耕文化被阳刚的游牧文化接纳并被拜为老师，一同谱写了一曲刚柔相济的文明大变奏。

除去历史，大同的自然景致也是异彩丰呈，但印象最深的就是黄土高原上的那条沟——石板沟。

石板沟位于距离大同市区20余公里的大同县杜庄乡杜庄村，一个偏壤之地，不太好找。它南北绵延3公里，当地人俗称“土林”。

5年前当我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听到关于这片土林的另一个称谓——“狐狸沟”。后经多方打听，方知关于这个“狐狸沟”的名字乃是源于当地一个玄幻的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杜庄村有个名叫刘二的人，虽然已经成家但是境况颇为拮据寒酸。刘二的老婆常有不满之词，适逢大年三十，家里见不到一点油星，在老婆的牢骚中，刘二进了村子东面的深沟里，打算打点野味回来。他驾轻就熟的把几个夹子分别下好，就隐藏在附近土柱子后面专等着猎物上钩。可左等右等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刘二居然还没有夹到一只猎物，正当他想着如何回去向老婆交差时，突然不远处传出一阵“嗷嗷”的惨叫声，他忙跑过去查看，原来套住了一只火红火红的狐狸。刘二异常高兴，心想这狐狸的皮毛颜色耀眼又光顺滑溜，卖给皮衣铺肯定能赚一笔钱。正当他要把狐狸装进口袋时，不想这狐狸竟然开口对他说：“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吧，我本是成了精的狐仙，你要放了我，我自会报答于你的。”刘二本是一个憨厚的汉子，眼见狐狸可怜巴巴的样子，就顺手把狐狸放了。狐狸问他需要什么？刘二不假思索地说：“我只要一斗葫麻籽。”狐狸马上就答应了，并让他回家等。回到家时，老婆正等着刘二的收获，刘二便把狐狸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她，不想老婆怒了，她责怪他为什么不多要几斗，也好开个榨油房。刘二却觉得做人不能贪婪。夜里他们把斗放在房顶上，等着狐仙信守承诺把葫麻籽送来。结果那只狐仙果真给刘二家送来了葫麻籽，满满一斗。刘二的老婆却不知足，她便跑到沟里跟狐仙继续索要房舍、田地和银子，并且威胁，如果狐仙不答应她的这些要求，她就逼着刘二布下很多夹子，一旦捉住狐仙，她便剥它的皮吃它的肉。狐仙见她如此贪得无厌，一怒之下就施了法术将刘二的媳妇变成了一根土柱子。当地老辈人曾说过，现在土林中有一根颇像人形容颜苍老的土柱子，那就是刘二的老婆。

故事虽精彩终归只是传说，编这个故事的人许是看聊斋看得多了。但是我想，历史上这条沟里适宜狐狸这种灵巧的动物栖身或许倒是一个事实。

2014年正月，我们一行人相约来到了大同，而其中土林是我力荐的一个必去之所。第一天因为去恒山，当我们的车队浩浩荡荡、风尘仆仆地沿着大同的S203省道抵达杜庄镇时，不觉抵暮。本想暂且返回大同市，但再想重温这片土林之究竟的冲动未减，故而经几个转弯，我们沿一条弯曲的乡路找到了土林。而不巧的是，此时天色已黑，土林大门已闭，见售票处的工作人员正在擀面做自己的晚饭，我们便跟他攀谈起来。据他讲，土林这几年水土流失较为严重，风貌已大不如前，不过气势犹存，而且当地政府也正在努力施与维缮与保护，对这片土林而言，也算是一种幸运吧。而当我忽然问及关于“狐狸沟”的叫法时，他异常诡秘地笑笑，淡淡地说了一句话：“那是以前的一种传说。狐狸我没见过，不过前几年我倒是真看见过几只狸猫哩！好像它们的窝就在南边水洼子那片芦苇里哦！”

这句话无疑引发了众人极大的兴趣，一番议论之后，大家决定明天增加一个项目：寻找狸猫窝。

第二天，我们的行程稍作调整，于下午近四点钟顺利赶到了土林。经过土林南侧外围那片结冰的河塘时，我们纷纷驻车下河，踏冰而行。

时逢严冬，芦苇已经凋零，冰面上的一切一览无余。大家的注意力开始转向岸边稀松的芦苇荡。不过大家都明白，说是找狸猫老窝，无非只是一种“找乐子”的由头。试想，即便是有，找到它又谈何容易？即便是找到了，又能奈它如何？不过当我们沿冰河踏上岸上时，不远处的几座孤零零的土柱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难道这就是那片土林？有些同伴以为我曾经来过这里便来问我端倪，我一时无以作答，说实话，虽然我是第二次亲临这片雄奇的土地，但依然顿生陌生之感。

当我们攀爬上一段沟壑时，一片土林蓦然矗立在眼前，没错，这就是那片石板沟了！大家欢呼雀跃。

接下来的时段里，我们一行人穿梭于土林群中，乐此不疲！

大同土林的味道到底是什么？我一直在问自己，也一直在思索和总结这个问题。

风物之妙不仅在于它的千奇百怪、雄拔俊俏，更少不得的是隐含在其中的那些鲜为人知的“紫陌”与“红尘”。

据考证，土林的形成得益于三个条件：一是数万年前流经大同盆地的御河、桑干河在此地交汇冲刷而成就了这一片冲积平原；二是黄土高原水土流失，日久自然而成一种地坑构造；三是寒冷的塞外气候和盐碱性的土壤结构。所以可以说，土林乃是特殊地带特殊条件下的特殊产物。此一奇也。

深浅不一的土林景观乃是两位“神祇雕塑师”的力作，一是风（伯），二是雨（师）。也就是说，千百年来风雨的不断侵蚀，使得这一片地域砂石累累，裸露的土层被悄然雕琢成形态怪异的诡秘之态，枯木寒岩、瓮牖桑枢、栋宇鳞次、云龙风虎，可谓不求工而自工，无异于佳乃佳。此二奇也。

从摄影的角度出发，我更喜大同土林的色彩，不同季节不同时间段里，它会呈现三种迷人的色态：一种是白色，初春时，地表解冻，土壤里的盐碱析出地表，雨季期间，地表的盐碱又随雨水渗入地下，如此往复，年复一年，造就了土林特有的如霜的微白色体表；第二种是黄色，从土壤剖面看，钙化层、砂石、盐碱成分很高的泥土一层层叠压在一起，在夕阳的映衬下浮现一种浮光跃金的迷人色彩；第三种则是红色，晴日里你若黄昏前至此，在日头将落之时，土林会在那一刻红若焰火，带给人流光逐落霞之美感。此三奇也。

坐拥此三奇，黄土高原上的这条沟，足以荡人心魄，让人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