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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物馆馆藏赝品造像辨识记

姜颖君首例石造像,洛阳博物馆(以下简称洛博)标注为“观音造像,北齐(公元550-577年),洛阳出土,跣足,肩披璎珞,左手持净瓶,右手抚胯,衣纹清晰飘逸,像背刊刻题记”,如图1~图4所示。该造像的铭文刊刻在观音像背部,全文如下(见图5):“维大齐隆化二年三月四日,宫院妖怪作乱不宁,齐后主设案焚香,弥勒佛祖显灵

姜颖君

首例石造像,洛阳博物馆(以下简称洛博)标注为“观音造像,北齐(公元550-577年),洛阳出土,跣足,肩披璎珞,左手持净瓶,右手抚胯,衣纹清晰飘逸,像背刊刻题记”,如图1~图4所示。

该造像的铭文刊刻在观音像背部,全文如下(见图5):“维大齐隆化二年三月四日,宫院妖怪作乱不宁,齐后主设案焚香,弥勒佛祖显灵妖退,敬造佛像一尊,满宫人每日斋戒,一心供养佛祖,以免妖灾,一果仙道也。”

区区几十字铭文,已然谬误连连:

第一,年号错误。历史上北齐隆化年号只用了一年(公元576年),紧接着是承光(公元577年),皇家宫廷造像不同于民间造像,铭文写、刻不至于把自己皇帝的年号都弄错。

第二,时光穿越,“后主”一般是后世人对某王朝的末代皇帝的称呼,造像刻铭当时,不可能提前出现“齐后主”称谓。

第三,臆造情节。“设案焚香”是现代影视中古装剧的情节。南北朝时期,信徒在佛、菩萨像前置香、花表示虔诚供养是有的,但北齐时还没有出现供案、供桌之类家具,这类家具的流行是唐宋以后的事。

第四,逻辑混乱。既然“弥勒佛祖显灵”,造像还愿,应该雕造弥勒像,怎么雕造了拿净瓶的观音菩萨?铭文又不说造观音像,反而“敬造佛像一尊”。

第五,弥勒的称谓错误。北朝造像发愿文中,见有“弥勒”“弥勒菩萨”“弥勒世尊”等称谓,但所谓“弥勒佛祖显灵”,却只是现代人才这么讲。

第六,书写错误。北朝造像发愿文中,虽时有错别字、简体字出现,但铭文中“乱”“灵”是明显的现当代简化字。

第七,写刻位置不对。南北朝造像铭文大多镌刻在底座的四个立面,或背屏式造像的背面、侧面。偶尔“出格”的情况也有,荥阳大海寺遗址出土造像中的一批(十七件)中晚唐菩萨像,部分菩萨名号刻在衣裙上,其中一件佚名菩萨像的像背,在衣物上镌刻有北宋熙宁九年(公元1076年)重新整修造像时补刻的铭文。南北朝时期,铭文直接刻在独立的圆雕菩萨像背部肌体上的,未见先例。造假者完全忽略古代佛教造像的基本仪轨,堪称臆造像的“大胆创新”。

那么这尊造像,是否存在真像后加伪款的可能?本文略举几尊其他博物馆藏古代石雕菩萨像,与之参照比对。

邺城博物馆位于冀豫两省交界处,是新近开设的博物馆,重点展陈近年邺城遗址出土的一批窖藏佛教造像。其中一件2012年邺城考古队在北吴庄村发掘出土的北齐菩萨像,保存相当完整,头戴高冠,宝冠的联珠纹内雕有化佛,塑造的很可能是观音菩萨(见图6)。菩萨面部表情柔和慈祥,颈戴项饰,一侧肩部斜下挂有璎珞,帔帛披在双肩并沿胸腹下垂,遮盖住上身的大半部肌肤。造像下部,多用纵向线条表现裳裙顺肢体自然下垂,造像整体算不上十分精美,但雕造简洁流畅,不失观音菩萨的慈悲庄严。

河北省博物馆藏北朝菩萨像,多汉白玉造像,多背屏式造像(如定州市征集的北齐观世音立像,见图7),单体圆雕菩萨像为数少,展陈有一件圆雕胁侍菩萨像残石(见图8、图9),自腰间下垂至裙摆的装饰性条带,上面分别雕饰有人面、牟尼宝珠、莲花化生、净瓶等,北朝时河北地区流行观音信仰,据此推测塑造的也很可能是观音菩萨。该像身材修长,袒露上身,但并不着重表现肌体。双层项饰与璎珞雕刻细腻华美,帔帛与长裙的衣纹流畅,线条清晰,堪称北齐时期汉白玉菩萨像精品。

把菩萨像刻画得最为丰富多彩的,应属东魏至北齐时期的青州造像。青州博物馆藏有龙兴寺遗址出土的多尊保存比较完整的北朝圆雕菩萨像,其中一件极富特色(见图10)。菩萨面带微笑,头冠、项饰、手镯等贴金装饰,衣纹有彩绘,袒露的上身躯体表面也涂布肉色的颜料。蓝色的天衣飘带从颈后沿双肩下垂,一侧绕过上臂,再用手轻轻提起,衣带处理婉转自然。

与龙兴寺造像密不可分,又极具个性的诸城地区造像,其特点便是对造像衣饰的极力发挥(见图11),诸城博物馆藏该身菩萨像,肩着帔帛、天衣,下着长裙,衣带轻薄贴体。菩萨右臂佩有臂钏,颈前挂有多重项饰,项饰下缀铃铛和各种玉饰,造像的璎珞自颈后垂在胸前两侧,经上腹部交错后再下坠。衣饰虽然繁复,但雕造条理井然,层次清晰,给人华美的视觉感受。

最后,我们回望洛阳,图12是洛阳龙门古阳洞北朝持净瓶菩萨像。不难看出:各地北朝石雕菩萨造像,具有面貌慈蔼,体态婀娜,衣饰精美流丽,雕造手法畅达细腻的共同特点。

反观洛博此身“北齐观音造像”,天衣飘带胡乱缠绕,并且不合常理地黏附身躯,形似膏药贴体,毫无北朝造像衣带自然飘垂的质感,走到侧面,居然发现天衣挂在菩萨头顶(见图13),荒唐到无以复加。北齐时,佛、道不融,是像胸前悬挂的圆形饰物,联珠纹内雕刻阴阳太极双鱼的纹饰,明显不符合当时的宗教背景。菩萨的上身胸骨和肋骨,呈条条横向凸起,南北朝造像中除了力士天王一类,菩萨像是不太表现人体骨骼的,即便青州造像中有一类受笈多时期马吐腊造像影响,着意表现薄衣下的人体肌肤,也相当温婉含蓄,不似此类露骨夸张。纵观此像,雕造拙劣,与各地菩萨造像真品相去甚远。因此可以断言此像的铭、像皆伪,不存在真像后加伪款的可能。

洛博的另外两尊单体圆雕菩萨像,分置于两个不同的玻璃展柜内。其中单独安置的一尊造像(见图14),洛博标注为:

“石菩萨像,元代(金元时期),1980年洛阳郊区古城乡马圪铛村”。另一展柜内安放有两尊石像(见图15),其中左侧像标注为:

“菩萨造像,元代(公元1206-1368年),洛阳出土,高髻,细颈,宽肩柳腰,肩、腿部雕刻繁缛”。两件分置的单体圆雕“元代”菩萨像,两像的发髻、衣饰、体态、动作几乎一致。

这对菩萨像一手持净瓶,另一手平伸胸前,一像竖三指,一像竖两指,不知手势表何意,于历代持净瓶菩萨像中未见此种手印,手指关节处,似竹节一般有一圈凸起,令人感到错愕(见图16、图17)。造像双肩与前胸呈倒三角形,细胸宽腰,比例严重失调。菩萨的天衣宽大而僵硬,板直地贴附着身体,一侧天衣从手臂下垂后,违反重力常识地反转向上,自行绕了一圈再下坠。造像凸目、尖鼻、鸟嘴,非但没有菩萨的和蔼慈祥,反平添几分狞厉丑恶,耳部雕刻也显得不伦不类(见图18、图19)。造像下部,菩萨的双脚“创造性”地站在自己的衣带上(见图20),莲座纹饰,也于元代莲瓣纹中所未见。

元代石雕菩萨像存世无多,杭州飞来峰有部分元代摩崖造像可资参照,如杭州飞来峰元代杨柳观音菩萨像(见图21)和飞来峰元代游戏坐菩萨像(见图22)。元人造像传承唐宋遗风,法度仍在,宝冠不失,菩萨的柔美庄重也表达得十分清晰。校对分析之下,洛博所藏这一对“元代”菩萨像,明显属于粗劣的仿古石雕作品,细节处多有臆造成份,雕刻水平甚至远低于古玩市场上的高仿石雕。

令我印象深刻的,除了该馆展厅内居中陈列的三尊持净瓶“北齐”“元代”菩萨像,还有一件经幢(见图23、图24),洛博标注为“唐代,梵文经幢”。唐代经幢,常见佛顶尊胜陀罗尼幢,幢身一般镌刻有经序、经文、发愿文等内容,经文中的真言(亦即咒语),每以汉字注音。梵文经幢多出现在宋及宋以后,我印象里几乎没见过梵文的唐幢,故有心留意,细审是幢,果然发现了问题。该幢有一面汉字铭文,惜石刻小字涣漫不清,又无拓片可读,但通过努力辨识,还是能在铭文起首一列及末尾一列,依稀见有纪年字样。右侧上首起始为:河南张口以崇宁三年八月十九日葬其叔父(见图25),末尾左侧一列:皇宋崇宁(见图26)。因此,这件石幢很有可能是一件北宋制品,而非唐物,期盼今后能有此幢的拓片面世,断代问题自当迎刃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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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颖君首例石造像,洛阳博物馆(以下简称洛博)标注为“观音造像,北齐(公元550-577年),洛阳出土,跣足,肩披璎珞,左手持净瓶,右手抚胯,衣纹清晰飘逸,像背刊刻题记”,如图1~图4所示。该造像的铭文刊刻在观音像背部,全文如下(见图5):“维大齐隆化二年三月四日,宫院妖怪作乱不宁,齐后主设案焚香,弥勒佛祖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