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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见君子,我心则降

郭睿答应给巨建伟兄写点东西已经半年了。我至今都在后悔这个喝点酒就许诺的毛病,酒杯一端。心里高兴。就忘了自己几斤几两。其实这也正常。明代的大名家陈继儒就说过:“怒时之言多失体,喜时之言多失信。”不过尽管是喜时头脑发热的承诺,我也并不想失信,无奈每次提起笔来,写上几行就写不下去了。之所以如此,主要还是因

郭睿

答应给巨建伟兄写点东西已经半年了。我至今都在后悔这个喝点酒就许诺的毛病,酒杯一端。心里高兴。就忘了自己几斤几两。其实这也正常。明代的大名家陈继儒就说过:“怒时之言多失体,喜时之言多失信。”不过尽管是喜时头脑发热的承诺,我也并不想失信,无奈每次提起笔来,写上几行就写不下去了。之所以如此,主要还是因为我拙钝的文字表达不出建伟兄的才情和品格。

回想起来,我和建伟兄很有点缘分。我考进清华美术学院读艺术硕士的时候。他也正就读于清华美术学院。第一次相见是在导师陈辉先生的办公室里,刚碰面,建伟兄便主动跟我打招呼,而我却不认识他,心中不免有些吃惊。后来才知道,是陈老师给了他—本我的画册,他早见过上面的照片了。熟悉之后才知道,建伟兄原是河北高碑店人,自幼即表现出艺术的天赋。长而师从名家,诗书画印皆能。在清华美术学院读书时,即引起不少老师的关注和推崇,还有老师专门请他治印。在我的印象里,建伟兄总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喜怒不形于色,言语也不多,显得少年老成,很有点民国学人的风范,因此常给初次见面的人留下严肃的印象。接触多了,便会发现,深受民族文化传统浸染的建伟兄其实非常注重礼节,举手投足都中规中矩。另—方面他又是个性情中人。不苟言笑的外表之下掩藏着一颗敏感的心灵和一种曲高和寡的孤独。

一次我到建伟兄他们班的画室里转悠。在最靠边的角落里见到一幅《芦鸭图》,传统的构图和技法中流露出不同凡俗的笔墨情趣。我一下子被吸引住了,驻足观赏良久,心中不自禁地涌出钦羡之意。出门时正好碰到建伟兄。他主动跟我打招呼,我说刚才我在你们画室看到一幅《芦鸭图》,太精彩了。他听后面色如常平静口中很客气地说:“你给看看,指点指点。”我这才知道,看了半天的原来是他的大作。作品中呈现出的高古格调。洋溢着的才华令我印象深刻,久久难以忘怀。由此开始,我跟建伟兄的交往密切了起来。

从清华美术学院毕业后,建伟兄应聘进入故宫博物院,百忙之中,常抽暇来我的画室,边喝茶边上下古今地纵横谈论。多少个寂静的夜里,我们相对而坐,从身边师友的言行谈到艺坛宗匠的得失。从书画的前世今生谈到历史的波谲云诡。从_己的学习心得谈到未来的发展规划。说来说去,都是些丝毫不涉现实功利的闲谈,却每每让人如醉如痴。欲罢不能。古人论朋侪交道有云:合意友来情不厌,知心人至话投机。我与建伟兄的交往,恰合了这两句话。一段日子不见,便好像失落了什么,心中闷闷不乐,于是便约期见面。建伟兄是个重诺守信的人,约定的事一定做到。有时事务缠身,再晚也会赴约,宁可牺牲休息时间,也不因此而食言改期。

相处中。我发现建伟兄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本真,他年龄虽不大,但读书之多,足以令我汗颜。每次相聚,我都能从他的谈吐中学到不少东西,有些甚至是我前所未闻的。他画中题款常用提炼集成的《楚辞》《诗经》之句,这样的修养和才气尤其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有才气的人在艺术圈中并不少见,却未必都能交成朋友,成为朋友的必备条件是志同道合。建伟兄的博学、真诚以及对艺术的执着是他与人交往的基础,在许多人眼中,他是个难得的才俊,更是个亲切的朋友。

归根到底。建伟兄是靠画作立身处世的,他以自己的作品接近传统,与古人对话,真正步入了民族文化的殿堂,又以自己的作品张扬个性,与现实接轨,努力实践着服务时代的主张。他的作品平淡中透出灵气,充满古雅的气息,无论花鸟还是人物,都给人一种亦真亦幻的感觉,真切处仿佛触手可及,虚幻时又显得扑朔迷离,没有一丝人间烟火气。这种风格或许在某种程度上正反映出建伟兄内心的矛盾。他跟我说过,他的内心其实很前卫。初闻此语,我大惑不解,因为在他的作品里实在看不到任何前卫的痕迹,倒是传统的意味无处不在。

建伟兄画作多不着色。展卷观览,顿觉一种苍茫幽远的氛围扑面而来,冷峭直追元人。一次他在我画室作画,我终于有机会观摩他创作的过程。提起笔来,他登时精神一振,毫端纵横起落,挥洒自如。我注意到,他在用墨方面至为讲究,干湿浓淡,一丝不苟,完成后的作品往往墨色通透,干净利落,别具神采。建伟兄曾慨然以《虎从图》相赠,画中罗汉双手合十'目注远方,一虎贴身相随,其后一株古树枝干道劲,枯藤缠绕,上以淡墨写出云雾,打通仙凡之隔,让观者在目眩神迷中不知不觉就堕入了一个远离尘嚣的仙境。纵观建伟兄的画,技法不折不扣是传统的继承,而整体意蕴中却分明包含了某些发展和超越传统的东西,古今中外的艺术思想在他的创作实践中融会贯通,冶于一炉,而又显得那么大方得体、自然妥帖,毫无生硬造作之弊。陈寅恪先生在冯友兰《中国哲学史》下册的审查报告中曾提及中国文化现代化的途径,以为其真能于思想上自成系统,有所创获者,必须—方面吸收输入外来之学说,—方面不忘本来民族之地位。中国画艺术的革新发展,似亦当作如是观。在这一点上。建伟兄的艺术实践对中国画坛具有较大的启示作用。

交往既久。我不知不觉也受到建伟兄的熏染,读书作画略见起色。因此不揣简陋,邯郸学步一回,借《诗经》旧句聊写与建伟兄相识相知之乐:印须我友,靡所与同。既见君子,我心则降。如切如磋,温温其恭。德音来括,穆如清风。

责任编辑:宋建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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